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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05｜沈园之恋：74岁的陆游，念念不忘的初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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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诗相伴，千金不换。你好，我是天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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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讲我们讲了见情真这个主题下的第一个话题，讲了诗词中的友情，今天我们来聊聊诗词中的爱情。我今天选的是，陆游写给前妻唐婉的两首诗《沈园二首》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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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首诗是陆游74岁时，写给他去世多年的前妻唐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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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人都说陆游是个渣男。因为古代，被休对女子来说，是极大的耻辱。陆游既然休了唐婉，还给唐婉写诗，这种行为就很令人费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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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陆游真是个渣男吗？要弄清这个问题，我们就得一起走进陆游的《钗头凤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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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**六十年来钗头凤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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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是我们很熟悉的爱国主义诗人。他字务观，生于公元1125年。我们在[第二讲](https://time.geekbang.org/column/article/387342)读诗人背景中讲过，**读宋词最重要的时代背景节点是公元1127年靖康之难**，北宋灭亡，这个时候，陆游才三岁。陆游一生立志于国家的统一，写了很多抒发救国志向的诗句，不过我们今天要聊的，是陆游的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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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岁的陆游娶了表妹唐婉，将家传的凤钗送给了她。两人新婚燕尔，情投意合，钗头凤的第一次出现在陆游和唐婉的故事里，是他们幸福的象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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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陆游的母亲不喜欢唐婉，逼迫陆游休妻。历史上对于陆游的母亲没有详细的记载，这具体原因也不重要了，反正结果是陆游多次和母亲交涉无果，被迫休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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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会觉得，因为母亲不喜欢就休妻，陆游难道是个“妈宝男”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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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我要解释一下，当时的“孝道”和我们现在的“孝道”是不同的，我们现代人的“孝道”，是因为敬爱父母而选择“孝道”，“孝道”是一种道德。但是当时的“孝道”不仅是一种道德，更是一种法律，**《宋刑统》中明文规定“辱骂父母”“违抗父母教令”这些“不孝”的行为，是要关两年的。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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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也是为什么《孔雀东南飞》中会出现“举身赴清池”“自挂东南枝”的悲剧了。有选择的我们，是幸运的，陆游根本没有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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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的休妻，本来也像焦仲卿一样是权宜之计，在休妻了之后，他仍然一找到机会就偷偷来见唐婉。可陆母强迫陆游另娶，而唐婉的家里也逼着她改嫁，两人从此劳燕分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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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间就是十年之后，陆游在沈园借酒消愁，正遇上和丈夫一起出游的唐婉。此时相逢，物是人非，该说些什么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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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他们也许有千言万语想说，但最终说出口的不过是寒暄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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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句寒暄后，唐婉就和丈夫离开了，而后却派人送来了一壶黄酒和四碟小菜。这是陆游平时最爱吃的小菜。陆游看着这些小菜，情感再难控制，就在沈园的墙上写下了那首著名的《钗头凤》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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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后，唐婉才看到陆游题的词，于是她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，也和了一首《钗头凤》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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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钗头凤》在陆游和唐婉的故事中的第二次出现，是悲剧的象征。二人的辛酸委屈都融到了这两首词的字里行间。也许是受不了这种煎熬，唐婉回去后就一病不起，没多久便与世长辞（当然，这只是也许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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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则北上抗金，后又转到川蜀任职，等到他再回沈园，看到唐婉在沈园墙上写的那首《钗头凤》的时候，昔日少年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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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此陆游便住在了沈园附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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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七十四岁高龄时，提笔写下了前面提到的《沈园二首》，这时唐婉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四十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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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两首沈园诉衷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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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来仔细看一下这两首诗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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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沈园二首·其一》讲的是陆游走进沈园，走到曾经和唐婉相遇的小桥时的心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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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看诗的前两句：“城上斜阳画角哀，沈园非复旧池台”。“画角”是一种像竹管一样用来吹的乐器，声音哀厉高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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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时分，我来到了沈园，城头上的画角声声哀鸣，我在沈园中走了一遭，发现如今的沈园已经跟当初不一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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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的前两句既是在解释写诗的原因，同时也是在营造一种氛围。读到此句，你可以用我们在[第三讲](https://time.geekbang.org/column/article/388015)中讲到的方法，跟着年迈的诗人一同走入这个场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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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阳西下，画角哀鸣，一位老者步履蹒跚，亦步亦趋地走到了昔日的伤心之地。而由于他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，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了。不用等他开口，这个画面就已经让人百感交集了。画角声其实本没有“喜怒哀乐”，但一个“哀”字，写出了老年诗人重游沈园时候的心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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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这几十年未曾回过的沈园，到底有什么让他念念不忘，感慨万千？我们再继续看诗的后两句：“伤心桥下春波绿，曾是惊鸿照影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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纵使景物都变了，这座桥下的春水依然那么碧绿，就是这碧绿的春波，曾经倒映着你惊鸿一样的倩影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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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念念不忘的，是当年沈园里的那道“倩影”。“惊鸿”出自曹植《洛神赋》，曹植曾写到“翩若惊鸿，婉若游龙”，那是曹植心中女神的样子，也是陆游心上唐婉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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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这里有个问题，你可以想一下。你还能记得起十年之前的哪件事呢？你还能想起关于那件事的哪些细节呢？**陆游这里说他记得唐婉在春水上的倒影。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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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实话，即使是我们现在就和爱人一起出门游园，也很难注意到爱人的倒影吧。因为倒影是虚幻的，是模糊的，是瞬间的。而陆游不仅注意到了，还记了四十多年了。他连唐婉在水中模糊的倒影都记得清清楚楚，更不用说唐婉的面容和身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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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园是陆游最后一次见唐婉的地方，那个时候的唐婉已经嫁作他人妇。读了这首陆游四十多年后写的诗，我们依然能想象得到，当时正在借酒消愁的陆游忽然见到唐婉时惊愕的样子，有不期而遇的欣喜，有怅然若失的错过，有痛失姻缘的叹惋，更多的是求而不得的失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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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个如惊鸿乍现的美丽女子，此时早已故去了，纵使她还活着也应该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了，可这又怎么样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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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“惊鸿照影”的画面永远留在了陆游的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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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沈园二首》的第一首，讲的陆游走进沈园，回忆起惊鸿一样的她，那第二首在讲什么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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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沈园二首·其二》是陆游想对唐婉说的话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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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梦断香消四十年，沈园柳老不吹绵”，你已经香消玉殒四十年了，如今沈园的柳树都已经老得没法飘出柳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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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问你，这里沈园的柳树代表着什么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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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说是陆游自己，他当年意气风发，如今垂垂老矣，但更多的，我觉得是指陆游有关唐婉的记忆。陆游曾在我们上文提到的《钗头凤》中这样写，“满城春色宫墙柳”，那年的柳色青青和唐婉的惊鸿影是对应的，如今这些柳树却老得连柳絮都飘不出了，和“梦断香消”是对应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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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种对应关系不难理解，不过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，你有见过不吹棉的柳树吗？说实话大多数人的答案应该是没有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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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不是说这样树龄的老柳树很罕见，其中的关键在于，一般情况下，**我们很容易注意到发生了的事**，比如漫天飞絮，比如柳色青青，但是**我们很难注意到本该发生，却未发生的事**，比如春天的柳树居然产生没有柳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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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陆游注意到了这一点。这背后我们可以想象得出，陆游对沈园的熟悉程度，也可以想象得出，陆游一次次孤独地在沈园中徘徊的身影。无数次的徘徊，极端的孤寂，陆游才观察到了柳老不吹棉这种细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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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身行作稽山土，犹吊遗踪一泫然”。稽山就是会稽山。这句诗的意思是：在你离开之后我虽然经历了很多，可如今也马上就要化作会稽山上的一抔黄土了。按理说我这个年纪的人，不会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激动了，可想到你，凭吊你的时候，为什么我还是会哭得如此伤心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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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一个74岁的老人，早已不再是那个心中只有爱情的小青年了，他这一生起起伏伏，历经磨砺。这样一个经历了风雨，走过了沧桑的老人，为什么还会哭得那么伤心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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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案我们都明白，就是他实在太爱这个女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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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到这里，不会还有人觉得陆游是个渣男吧？**陆游和唐婉一样，是时代的受害者。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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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没能突破封建道德的桎梏，没能长相厮守，这是两个人心中永远的伤痛。但这份痛却成就了这些千古名篇，感动着千百年后的我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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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人都觉得两首《钗头凤》写得感人至深，可我却觉得这《沈园二首》更为回味无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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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钗头凤》里的情愫是喷薄而出的，像极了被父母拆散感情的年轻人的嘶吼，这是一种抗争，无论是“错！错！错！”还是“莫！莫！莫！”，一字一叹，是喊着说出来的，是带着怒、夹杂着恨意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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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沈园二首》则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，对他心心念念的爱情的怀念，此时的他**没有了悲愤，没有了激烈的情绪，但感情却更加绵长，更加深沉**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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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当年的“满城春色宫墙柳”到如今“沈园柳老不吹绵”了，陆游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，经历了太多的人来人往。他去过了边关，去过了国都，走过了蜀道，修完了国史，可是却仍然忘不掉四十年前她的惊鸿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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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一生做了很多事，这些事都非常重要，可哪一件也无法取代他的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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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陆游的一生都总结在下图里了，你可以把这张图存下来，增进你对陆游的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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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又是十年过去，在陆游八十四岁，已经行将就木时，他又一次来到沈园，留下了他一生的最后一首情诗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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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翁是陆游的号。自知即将不久于人世，陆游还在想着那个最爱的姑娘。在这第二年，陆游便与世长辞。“不堪幽梦太匆匆”这钗头凤一梦，就是一个甲子，整整六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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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的爱情故事是动人的，几乎集合了爱情中所有的悲情元素：生离、死别、思念、哀悼，感人肺腑，令人叹息。**悲剧，往往比喜剧有更大的力量**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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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想那些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爱情诗词，不是写求而不得，就是写离别苦，写思念，或者是写悼亡的。比如元稹的“曾经沧海难为水，除却巫山不是云”，又比如苏轼的“千里孤坟，无处话凄凉”，哪怕是秦观写相恋的名句“金风玉露一相逢，便胜却人间无数”似乎也被同一首词里写别离的“两情若是久长时，又岂在朝朝暮暮”给比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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并不是我们在你侬我侬时感情不充沛，不真诚，而是因为快乐非常奇妙，分泌的多巴胺会令我们变得盲目，也就是俗称“傻乐”。我们很开心，然后就没有了，我们很难记住单纯的开心。这种情绪体验是不深刻的，因此创作的诗词也流传不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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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痛苦是敏感的，深刻的，发人思考的**，因此更能让人感同身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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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天博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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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今天讲了诗词中的爱情，讲了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故事。陆游和唐婉的钗头凤跨越了一个甲子的时间。在爱情诗词中，最能戳中我们内心深处柔软的部分的，正是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故事中的那种痛苦和怅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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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和唐婉的悲剧，是时代造就的。在今天，没有了封建礼教的束缚，没有了男女地位的差距，但是我们的爱情，又面临着房价等新的压力。希望你读了这两首诗，在人生某个节点，作出重要选择之前，能想起属于自己的“惊鸿照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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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煮酒论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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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往今来，关于爱情的诗词有很多，哪一首让你印象最为深刻呢？这首诗又是怎么打动了你的呢？欢迎在评论区和大家分享，让我们一起煮酒论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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